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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段二王”的学术特色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2019-10-07 0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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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王华宝(东南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古文献学研究所所长)

  戴震(1724—1777)是久负盛誉的“皖派宗师”,又是“百科全书式学者”。段玉裁(1735—1815)“湛深经史,尤精六书”,有“一代朴学宗师”之称。王念孙(1744—1832)、王引之(1766—1834)父子,以精通小学、校勘见长。后人将乾嘉时期的“小学”乃至乾嘉学派径称为“段王之学”。刘师培《近代汉学变迁论》指出:“而段王之学,溯源戴君,尤长训诂,于史书、诸子转相证明,或触类而长,所到冰释。”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则称:“玉裁、念孙、引之最能光大震学,世称戴、段、二王焉。”

  一、“戴段二王”以厚实的学术文化成就展示出积极开拓的创新精神。戴震集古学之大成,其成果体现在《戴震全书》、其后学的成果以及后人的阐释研究之中。而中国古代语言学在清代进入了全面兴盛和高峰时期,摆脱了作为经学附庸的地位,走向了学科独立,戴震无疑是一面耀眼的旗帜。他由小学治经学,与同时代的学者特别是段、王共同努力,促进了语言学的独立。

  戴段二王在观念上阐明了语言文字学的重要性,“用小学说经,用小学校经”。戴震的入手工夫与学术渊源,在于由小学入经学,通过考证原始儒家的经典文字而通达古圣贤之道。高邮二王在音韵、训诂、语义、词源、语法等方面,既有理论上的阐发,又有更多具体的学术成果,高邮王氏四种仍是当今古典学研究的案头宝典。王国维《周代金石文韵读序》说:“自汉以后,学术之盛莫过于近三百年。此三百年中,经学、史学皆足以凌驾前代,然其尤卓绝者则曰小学。”正可见评价之高。

  在上古音研究方面取得空前的成就,应当是清代语言学的一个明显表征。何九盈《乾嘉时代的语言学》认为:“古音学的发展是乾嘉语言学兴旺发达的决定性的原因。”戴震是讲究音理、思考音值的先驱,段玉裁、王念孙均有专门贡献。孙钦善《清代考据学》总结“清代考据学的特点”,第一条就是“内涵全面而以传统小学为中心,小学又以古音学为关键”。可见戴、段、二王的贡献之大。

  “因声求义”这一训诂方法,经历了“声训”“右文说”到“因声求义”的历史发展过程,形成“音义互求”的原则,对词的音义关系的认识有了质的突破。通过对文字体用的分析,戴震沟通了文字与语言的关系,认识到训诂与声音的关系,即“疑于义者以声求之,疑于声者以义正之”“故训声音相为表里”,改变了过去重形不重音的观点。戴震还从发音部位、发音方法的角度探讨了古音音转规律,而段、王做了理论与实践上的呼应,从而使因声求义之法成为清代训诂学一大钤键。

  清代是传统文字学的极盛时期,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最负盛名,当时即得王念孙赞誉“盖千七百年来无此作矣”。今人许嘉璐评价说:“是其时诸家皆据己之所长以论段书,于是各赞其一端;然段之为注,实乃覆帱近世诸多学科矣,非一言可得檃括,唯合上述诸家之评骘,乃得约略得窥段氏之苦心。故读《说文》必自段氏注始,探研古之语言文字,常以段说为导引。段氏之功,巨矣!”

  此外,他们在语法学、语义学、语源学等方面也有杰出的成就。

  二、以“求是”“求真”“求道”的治学精神引领时代,共同标举“实事求是”的时代旗帜。戴震强调“十分之见”,明确表达学术研究以“求是”为目标的人生态度。段玉裁以“实事求是”作为终生的治学宗旨,“求其是”“明义理”。段玉裁明白“真是”之不易得,并且伴随着时代的发展、学术的深化,“真是”也在不断发展之中。

  段玉裁努力保持世俗与神圣、生活与治学的一种平衡,治学带有一些重经史之学、“经世致用”而轻辞章之学的倾向。这一思想倾向,与其师戴震轻视辞章之学的思想有密切关系。即便是出仕为官,段玉裁也是倡学兴教、表彰忠烈、读书治学,进而提出“吏不扰民,而民自不扰吏耳”的观点。时人孔继涵根据段玉裁的言行,曾赞誉他“官况清卓”。王念孙曾以“学问、人品、政事三者同条共贯”教谕臧庸。臧氏称誉王念孙“盖真能以实学、实心而行实政者”。

  三、以“实证”而“科学”的范式铸就考据学之高峰。他们运用了实证主义方法,进行溯源、比较、归纳、征实。其独特的学术个性,又体现在他们的理论概括与历史观等方面。段玉裁提出的形音义互求的方法已成为传统小学的铁律。他又善于分析归纳,得其义例,《说文解字注》即是运用许书义例“以许证许”的成功范例,《周礼汉读考》也是归纳义例的经典之作。王念孙《读书杂志·淮南内篇·后序》列举各种误例62种,分类总结,又“推其致误之由”,因此具有普遍的意义,并为后人俞樾等效法。校勘学方面,他们在总结校勘方法和归纳校勘通例上,有着突出的贡献。如段玉裁“校书之难,非照本改字不讹不漏之难也,定其是非之难。是非之难有二,曰底本之是非,曰立说之是非”之说,道出了古籍整理工作艰巨、复杂、长期性的特点。

  罗炳良《清代乾嘉历史考证学研究》将乾嘉历史考证学家的考史宗旨概括为四点,即护惜古人、考误订疑、空所依傍和嘉惠后学。戴段二王亦是如此。如段玉裁无论是研究《说文解字》等小学经典、《诗》《书》《礼》等经书,还是研究《文选》等文学经典,均秉持还原古音、古义、古说的理念,通过具体的时代语境还原解说者的原意,汉人的归汉,唐人的归唐,“还许于许,还郑于郑”,体现出良好的历史观念。

  段玉裁认为,学有心得,可以神交古人与后人,因而可获得超越时空的精神愉悦:“夫人有心之处,超乎古人者,必恨古人不我见,抑余以为古人有言有为,未尝不思后之人处此,必有善于我者,未尝不恨后之人不可见也。”

  四、他们的学术精神、治学方法、学术思想等,也是宝贵的财富。钱大昕称赞戴震:“实事求是,不偏主一家。”并说:“通儒之学,必自实事求是始。”学术研究当以“创新”为第一要义,“学贵精,不贵博”。徐复在《戴震语文学研究序》中说:“戴氏著书,无不以精见长。精即发明创造,是推动学术发展的原动力。清代朴学之盛,当以此为第一义。”段玉裁有着明确的“创新”意识,一向标举“学有心得”“真知”“创获”。

  大师的精神品格是学术的灵魂,重在科学与求真求实。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这一点在段玉裁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其师戴震研究古韵,认为段氏“尤侯”两韵可以不用分,段玉裁则不作“苟同”之论。这种理论交锋直言不讳,以材料为依据,严谨求实的研究态度和对事不对人的学者风格,是段氏独特的学术实践,充分展示出他的学术个性,也是一位大师取得独创性成果的必备素质。

  段玉裁祖孙数代都是读书人,属耕读人家。长期以来,经济拮据,“食贫”“赤贫”。其祖父段文留下“不耕砚田无乐事,不撑铁骨莫支贫”的祖训,段氏自幼铭记,博览群书,奋进不止。其从小乐学、中年辞官、晚年抱病治学等,都是明显的表现。荷花以其“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高尚品质,成为人们激励自己洁身自好的座右铭。段玉裁在《说荷》一文中强调“君子之直立”,并以此自励。段玉裁出仕从政,也与众不同。处理公务之暇,挑灯夜读,刻苦治学。辞官后专心治学,终成一代学术大师。“给事中王念孙首劾其(指和坤)不法状”,青史留名,更是显示出知识分子的担当精神。

  《光明日报》( 2019年10月07日 07版)

[ 责编:徐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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