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连线】

　　光明日报记者 邓宇飞

　　在瑞典这个地处北欧的发达国家，帮派暴力浪潮近年来对社会安全造成严重冲击。当前，瑞典已成为枪支犯罪率最高的欧盟国家之一，2022年有62人被枪杀，创历史新高，2023年又有54人被枪杀。由非政府组织“全球倡议”编制和发布的研究称，瑞典的有组织犯罪指数为4.7分，在目前8个北欧和波罗的海国家中位列第一。

　　瑞典的帮派暴力犯罪，尤其是青少年犯罪，已让整个瑞典社会感到担忧。尽管政府已经采取多种管控措施，但是帮派暴力犯罪的浪潮似乎并未得到有效遏制。与此同时，挪威、芬兰等国发现，这些瑞典黑帮正蔓延到其境内，威胁其社会治安。

2023年9月28日，瑞典首相克里斯特松在斯德哥尔摩就该国接连发生枪击、爆炸等严重暴力事件发表全国讲话。 新华社发

　　瑞典黑帮暴力犯罪激增

　　去年9月，在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发生一起暴力事件后，瑞典首相乌尔夫·克里斯特松发表全国讲话称，“对于瑞典来说，这是一个困难时期。这样的暴力事件在瑞典前所未见，也没有任何一个欧洲国家正在发生这样的事”。他承认，10多年来，瑞典严重的有组织犯罪不断发生，枪支暴力案件增加了3倍。他表示，瑞典政府将向其他国家学习，也必须使用监控摄像头、面部识别技术、武器探测器等手段来打击黑帮犯罪分子。他要求瑞典军队加强与警方的合作，协助打击犯罪团伙。

　　然而，这些举措并未取得预期效果。今年9月10日，克里斯特松在议会发表讲话称：“今年夏天的暴力浪潮提醒我们，打击有组织犯罪需要采取非常措施，而且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他还多次呼吁瑞典各党派领导人加快立法，以解决日益严重的帮派暴力问题。尽管有一定的共识，但在瑞典前首相、社会民主党领袖玛格达莱娜·安德松等人看来，政府的努力还远远不够。

　　据警方估计，瑞典约有3万人直接参与帮派犯罪或与之有联系，暴力活动正从该国主要城市蔓延到一些小城镇。此间媒体指出，目前瑞典出现暴力浪潮，主要是由“狐步舞”等大型黑帮组织发生内部分裂，各派势力争权夺利造成的。此前，“狐步舞”组织内的两名首领决裂，展开火拼并迅速蔓延至全国。与此同时，据说“狐步舞”还在和另外两个黑帮“达伦帮”和“匪徒帮”进行火拼，使得形势愈发复杂和混乱。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20世纪七八十年代，受到丹麦、挪威和芬兰等其他北欧国家摩托车帮派的影响，瑞典出现了以摩托车为标志的犯罪团伙，如“地狱天使”和“匪徒”。20世纪90年代，来自巴尔干半岛、中东和非洲等地区的移民涌入后，瑞典社会结构发生深刻变化，帮派开始从事更复杂的犯罪活动，如毒品交易、武器走私和金融欺诈。同期的巴尔干战争使得更多非法武器流入瑞典，帮派间的冲突变得更为暴力和致命。2010年后，瑞典的帮派暴力问题进入新阶段，帮派暴力从城市边缘蔓延至瑞典的大部分城市。

　　2020年，瑞典警方组织了其历史上针对帮派犯罪的最大规模执法行动——“霜花行动”，逮捕了超过400名帮派犯罪分子，其中包括很多帮派头目。此后，一些年轻帮派成员开始抢夺“权力真空”，尤其是对毒品市场的控制权，他们往往更加心狠手辣，加剧了暴力犯罪。这些新兴帮派都以移民或者二代移民为主导，大部分会选择具有民族色彩的帮派名字，如“希腊人”“库尔德狐狸”，这让很多黑帮在移民群体中更容易获得认同。

　　这些帮派还利用瑞典对年轻人犯罪的引导纠正机制，大力拉拢和招募年轻人。在瑞典，任何15岁以下的违法者都可以免于起诉，即使被抓到携带枪支，也不会被警方拘留。对15岁的杀人犯来说，最严厉的惩罚只是4年拘留。因此，如今的帮派招募了大量青少年充当“童子军”。在瑞典城市乌普萨拉，当地警方的一项调查发现，四分之一的帮派罪犯未满18岁，记录在案的年龄最小的罪犯只有10岁。

　　瑞典司法大臣贡纳尔·斯特勒默9月10日表示，扭转瑞典儿童帮派暴力事件上升的趋势迫在眉睫。斯特勒默向《金融时报》称：“问题确实非常严重，确保如今在瑞典长大的孩子不会走上犯罪道路至少需要10年时间。”

　　近年来，瑞典出台了一系列打击黑帮的政策，比如修改法律允许瑞典军队帮助警察对付黑帮；允许警察在没有明确犯罪嫌疑的情况下对黑帮进行监听，以便在犯罪行为发生之前及时制止；增加黑帮犯罪的惩罚力度，设立招募儿童进入黑帮罪；取消保密要求，允许社工、学校和警察分享信息；增加保安的权限，让保安也有能力帮助警察打击黑帮犯罪等。

　　移民问题再次成为焦点

　　在回应黑帮暴力问题时，克里斯特松认为此前政府的移民政策是根本原因：“政治上的天真和无知使我们走到了这一步。不负责任的移民政策和失败的融合政策让我们走到了这一步。冷漠的社会助长了犯罪团伙，为黑帮招募儿童和训练未来的杀手提供了空间。”

　　有瑞典媒体分析指出，过去数十年来，瑞典一直奉行自由的移民政策，如今全国1050万居民中约有20%出生于国外。在2015年欧洲难民危机期间，瑞典人均接收的移民人数超过了其他欧洲国家，2017年更有约18万移民来到瑞典。随着大量的移民涌入，瑞典国内在教育、就业、社会福利以至宗教等方面出现了不少问题。一些移民难以适应和融入当地生活，因而聚众形成帮派。有调查指出，瑞典近年来超九成枪击事件的犯罪嫌疑人为移民或移民后裔。

　　而移民群体对黑帮势力的支持，也使得瑞典警方难以有效打击黑帮势力。很多帮派犯罪集中发生在被高度隔离的、失业率极高的移民社区，例如，在被瑞典政府认定为容易发生犯罪与暴力行为的“极端脆弱社区”胡斯比，有超过80%的人口为新移民或移民后代，大多来自土耳其、伊拉克、索马里和叙利亚，许多青少年无心学业，而瑞典严格的劳动法规使得缺乏专业技术的新移民很难找到工作。在这种情况下，帮派为他们提供了生活的目标与归属感，在这些地区有着很强的吸引力。

　　黑帮暴力在北欧扩散

　　瑞典黑帮还在“出口”暴力活动。挪威警方表示，此前曾在挪威首都奥斯陆抓获两名在大街上开枪的瑞典年轻人，疑似“狐步舞”成员。挪威一名警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过去的一年中，来自瑞典的帮派犯罪分子在挪威境内的活动非常频繁，主要跟毒品交易有关，也涉及一些暴力与勒索活动。”挪威警方调查认为，瑞典黑帮主要向挪威黑帮提供刺杀和毒品进口服务，也出售武器和爆炸品。挪威警方怀疑今年年初一起挪威艺人之子被绑架的案件大概率也由“狐步舞”策划执行。

　　今年夏季，又有3名瑞典青少年在丹麦因为不同程度的暴力犯罪被捕。根据丹麦警方的调查，这些瑞典青年是在获得瑞典黑帮的高额赏金后才铤而走险，跨境实施暴力犯罪活动。瑞典隆德大学副教授、犯罪学家大卫·索斯达尔表示，瑞典犯罪团伙显然已将其暴力和犯罪行为输出到丹麦。

　　芬兰警方也正在密切关注瑞典的黑帮暴力问题。芬兰中央刑事警察局通信主管、犯罪地区专员安蒂·海伊莱宁表示，这些瑞典的犯罪团伙完全有可能登陆芬兰并获得更大的影响力。根据芬兰警方的说法，瑞典黑帮“敢死队”已经渗透到芬兰，赫尔辛基警方一直在与瑞典警方开展合作调查。警方在瑞典缴获了该组织的大量武器和毒品，并在芬兰逮捕了涉嫌犯罪的帮派成员。

　　今年8月，北欧国家宣布将加强警务合作，并在斯德哥尔摩设立中心，以防止瑞典严重的帮派犯罪问题蔓延。芬兰、挪威和丹麦警察组成的北欧枢纽也将设在斯德哥尔摩，三国纷纷派驻警员以保持沟通协调。挪威司法部长埃米莉·恩格尔·梅尔曾专程访问瑞典，与瑞典司法大臣贡纳尔·斯特勒默展开探讨。梅尔表示，两国合作打击黑帮犯罪并防止黑帮犯罪跨越边境，符合瑞典和挪威的共同利益。“我们会通过增加资金和人员来加强警方力量，尤其是在首都奥斯陆的部分地区”。斯特勒默则对挪威等北欧国家出现瑞典黑帮活动“毫不惊讶”。他表示，根据经验，这类黑帮网络往往都会扩张到其他国家，“我们与那些在我们之前经历过这种问题的国家有密切合作，比如丹麦和其他欧洲大陆的国家”。

　　在此间舆论看来，现在瑞典警方应该“与时间赛跑”，在黑帮暴力犯罪问题彻底摧毁瑞典的国家形象前，帮助瑞典社会重回安全与稳定。

　　（光明日报赫尔辛基9月21日电 光明日报驻赫尔辛基记者 邓宇飞）

　　《光明日报》（2024年09月22日 08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