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书话】

　　作者：谭旭东（上海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百年中国儿童文学分体史研究》[23&ZD289]首席专家)

　　21世纪以来，我国儿童文学创作和出版在各方力量的支持推动下实现了高质量发展，进入了与时代同行的快车道。

　　在促进儿童文学创作和出版方面，各种激励扶持新人佳作的措施不断推出，良性的创新发展环境得以营造，儿童文学发展取得了前所未有的佳绩。具体而言，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其一，作家队伍扩大，形成了四、五代作家一起发力的新局面。新中国成立之初就投身于儿童文学的葛翠琳、任溶溶、孙毅等前辈一直坚持创作到新世纪，用心为儿童写作；新时期进入儿童文学创作队伍的高洪波、曹文轩、秦文君、张之路、常新港、黄蓓佳、刘丙钧、周锐和钱万成等常有新作出版，2016年曹文轩还获得国际安徒生奖，为中国儿童文学赢得了世界荣誉。而汤素兰、薛涛、伍美珍、彭学军、李学斌、王一梅、于立极等实力作家也不断有新作问世，顾鹰、赵菱、余闲、唐池子和胡继风等更年轻的一代则创作出深受儿童读者欢迎的作品。此外，不少当代实力作家热情参与儿童文学创作，如梁晓声为儿童写作童话，徐则臣、周晓枫和石一枫等更为年轻的作家也为儿童写作小说。其二，儿童文学创作的地域差异缩小，涌现了多支地域性写作力量。新世纪之前，特别是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儿童文学创作力量主要集聚于北京、上海和巴蜀（成都、重庆）等有儿童文学刊物和“领头羊”的区域。21世纪以来，北京、上海、湖南、湖北、江苏、浙江和安徽都涌现出儿童文学作家群，成为儿童文学大省。其三，多个文体创作和领域出现了重量级作家，儿童文学的国际传播加速。如在科幻领域里出现了以马传思、赵华、宝树、超侠等为代表的作家，在儿童小说领域里有李东华、李学武、余闲等一批重量级作家，在童话领域里也有汤素兰、王一梅、顾鹰、陈梦敏等一批多产作家，儿童诗和绘本创作领域也出现了张晓楠、高凯、保冬妮、蔡皋、郁蓉等一批优秀的作家和插画家，儿歌创作领域出现了彭万洲、蒲华清、金本、张春明、张强和王军等几代作家。可以说，儿童文学版图里各类作家竞相出场，他们创作的个体作品五彩缤纷，版权输出和国际交流日益增多。

　　进入新时代，随着文化强国、教育强国和人才强国政策的推动，加之全民阅读活动的开展和“书香中国”的建设，学校语文课程改革有了深层推进，对阅读课和整本书阅读也给予了极大重视。因此，即便受到新媒体的影响，全国儿童文学创作依然形成了整体性的稳健发展态势。然而，儿童文学在快速发展中也出现了一些难以避免却值得深思的问题。一是有些作家创作姿态有所偏移，对市场需求过度倚重。21世纪以来，随着出版改制的顺利进行，童书出版随之进入了市场化轨道，市场对创作有形或无形的干预也随之增加。于是，不少作家的创作开始有意识地偏离儿童立场，一味考虑市场需求和读者的趣味，追求“类型化”写作。但作家们也应该看到，市场是可以引导的，读者的趣味也容易被市场牵引和改造，因而儿童文学创作不应过分以市场需求为第一动力，应该站在儿童视角和立场，用心与童年对话，与童心对话，以优美的作品引领儿童阅读，提升童年生命的精神。二是儿童文学的阅读推广过度商业化，且未能与家庭教育和学校语文有效衔接，有些阅读推广活动甚至形成了一股强势干预学校语文教育和家庭阅读的力量。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有些童书推荐书目和榜单背后是市场利益的角逐，还带着抢占话语权和地方势力的特点，明显偏离了儿童阅读推广作为一种公共文化服务和教育服务的宗旨。而近几年各地出现的几十种由出版社、儿童报刊和地方儿童文学组织设置的民间儿童文学奖令人眼花缭乱，催促了不少年轻作者滋生热衷于获奖的名利心。显然，各种儿童阅读推荐榜单的推出，还有各种儿童文学评奖的设置，无论主观愿望或客观效果如何，均有待规范化和专业化。三是加大国际化传播的同时，未能很好地处理与传统资源的对接。近20年，我国原创儿童文学作品实现了国际化交流和传播，有不少作家作品进入国际童书评选和评奖系统，赢得了国际社会的关注，还有一些作品真切地进入了国外儿童读者的书架和教材，但传统文化资源尚待用心地挖掘和加工，还应加强对“中国故事”的讲述和对“中国声音”的传达。而国外儿童文学作品几乎被悉数引进，尤其是日本和欧美的绘本几乎覆盖了整个幼儿阅读空间，这些给我国儿童文学创作和出版提供有益参照系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挤压了我国儿童阅读和课外语文的空间。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对历史最好的继承，就是创造新的历史；对人类文明最大的礼敬，就是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儿童文学在建立文化自信和创造未来新人中扮演着不可忽视的角色，儿童文学在促成新质生产力的发生方面也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其未来的发展应该着力于几个方面：一是加大对儿童文学原创力的扶持力度，规范儿童文学各类评奖，推出真正优秀的作家作品，以具有公信力的评选和评奖来引领儿童文学创作。按照国际通行的做法，安徒生奖、凯特格林威大奖、凯迪克奖和纽伯瑞奖等儿童文学奖的设置均系权威机构为纪念顶级作家而设立的，而童书的评选也是童书界的权威协会来组织专家评选的，我国各类儿童文学评奖和童书评选也可以借鉴这种做法，建立既有权威性又能推动创作和出版繁荣的合理评价机制。二是规范各类儿童图书推荐榜单和儿童阅读推广活动，使得儿童阅读推广能够成为第二课堂语文的帮手，并助力家庭阅读和学校语文，构建学校阅读、家庭阅读和社会阅读一体化的儿童阅读空间，形成儿童阅读和语文教育的整体性系统。三是在保护版权和作家著作权的同时，加强与国际儿童文学和童书出版界的合作，进一步推动中国儿童文学对外翻译和版权输出，让更多佳作走向国际，汇入世界儿童文学版图。

　　总之，进入新时代，随着科技创新和人工智能等技术的进步，无论是儿童文学创作，还是整个童书出版产业，都面临着新的挑战，也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儿童文学是面向现代化、面向未来的社会主义文化的有机部分，它对于满足儿童的好奇心，激发儿童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培养儿童健康的心灵，发展儿童高尚的人格，具有不可忽视的作用和价值。新中国成立之初，叶圣陶、冰心、张天翼、严文井等儿童文学作家致力于塑造社会主义新人，创作了诸如《小小的船儿》《再寄小读者》《罗文应的故事》《宝葫芦的秘密》和《小溪流的歌》等不少留得住的经典；新时期以来，曹文轩发表《儿童文学观念的更新》，刘厚明、张之路和丁阿虎等一批儿童文学作家以“儿童文学作家是未来民族性格的塑造者”的使命感而召唤了几代读者。今天儿童文学作家应该继承儿童文学的敢于创新的优良传统，关注时代，关注人民，关注自然，理解儿童的现实处境和社会生活，并以艺术化的手法来提炼生活，反映童年生命的本质，以优质作品直抵儿童文学应有的审美高度和文化位置，以高蹈的精神提升儿童文学应有的社会价值和时代内涵。

　　《光明日报》（2024年05月30日 1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