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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说】
作者:李小龙(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中华文化中最博大、最精微的部分,都蕴含在古典诗词之中。央视《中国诗词大会》已经举办了八年,让诗词这座桥梁连接起了人与人之间的思想与情感。作为新时代的青年,我们应该如何走进古典诗词,感受传统文化的魅力呢?
知人论世
“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中国古典诗歌与作者密切相关。孟子思想中这种根据诗人生平与时代背景对作品进行解读的方法,被后世的文人反复提炼,形成了文学欣赏的基本逻辑——“知人论世”。
深入到作者生平中去。只有知道了李白一生的遭遇,才能对李白的诗作进行更深入的剖析,形成一种生命的共振。李白虽然是一个天仙般的诗人,但实际上他仍然非常关注现实政治。“忧来其如何?凄怆摧心肝。”了解诗人生平,对诗人和他们创作的诗词就会有更加充分的把握与更为细腻的体察。
深入到作者的创作时代中去。古代诗歌的社交属性非常强,和历史、社会的结合也十分紧密。我们都认可杜甫是中国古代最伟大的诗人之一,因为杜甫的大部分诗都和唐王朝当时的政治、经济、军事的发展变化密切相关。正因如此,杜甫的几乎每一首诗都可以精确判定年份,我们能清楚地知道这些诗写于何年何月何处,发生了怎样的故事。通过对杜甫每一首诗与时代联系的把握,杜甫的“忧国忧民”便不再是刻板印象,从而展现出丰富的维度。
依托信息时代的各类工具,查阅各类资料,尝试自主阐释。在一些小学的语文课上,老师会为学生分配讲唐诗的任务,孩子们自己查找材料,书写讲稿。讲一首诗和学一首诗是不一样的,把自己想表达的知识讲给别人听,能加深对这首诗的理解。
把握字音字义
诗词中有大量的字词,它们的读音和释义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细心阅读不难发现,中国古典诗歌里面,很多字的读音有两个或以上,那么在诗中选择哪个音呢?比如说韩愈诗有“绝胜烟柳满皇都”的句子,“胜”有阴平和去声两个读音,我们一般都是按照“胜利”的“胜”来读,但根据这首诗的平仄关系,可能是错的,因为这句的平仄应该是“平平仄仄仄平平”,第一字“绝”是个入声字,也就是仄声,但作者在第三字本应用仄声,而改用“烟”这样一个平声字,就救过来了。但第二字是不能改的,必须是平声,也就是说,依照格律,这里必须读阴平,是“经得起”的意思。苏轼“高处不胜寒”也是这个“胜”字,是“我经不起高处的寒冷”,而不是“我胜不过高处的寒冷”。所以解释韩愈诗中美景“秒杀”“烟柳满皇都”也是不对的。韩愈的意思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美能匹配得上“烟柳满皇都”的美。一个字音之差,意义便截然不同。
关于字义。诗歌的艺术能量建立在语言上。杜甫之所以是中国古代最负盛名的大师之一,正是因为他的每个字都千锤百炼,用得非常到位。诗歌是语言的艺术,对语言敏感的人才能够真正进入诗歌的氛围里。所以我们对语言要下功夫。
对语言的敏感、下功夫是一个复杂的逻辑,包含很多层次。最基础的层次就是要先把字、词理解对。例如有一年《中国诗词大会》,其中一道题目是“江州司马青衫湿”的“青”是什么颜色?其实,关于这个问题,唐代杜佑《通典》有专门讲“君臣服章制度”的部分说“贞观四年制,三品以上服紫,四品五品以上服绯,六品七品以上绿,八品九品以上青”,即官职由大到小,服色是由深到浅。这里所说的青就是我们现在经常说“青绿山水”的青,是要比绿更浅一些的。因此,准确理解诗中的字义,需要在大量的史料文献中寻找支撑。
泛读与精读结合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继承性的文化。中国古典诗歌是用传统的力量在说话。一首诗的背后,有成千上万首诗在为它做背景。所以我们对一首诗的理解,往往不仅取决于这首诗本身,还取决于对其他相关诗作的理解。我们可以举一个稍微极端的例子。南宋诗人叶绍翁《游园不值》的警句是“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但比他早一代人的陆游曾经有一首《马上作》中有两句是“杨柳不遮春色断,一枝红杏出墙头”,二诗很像,尤其最后一句,若非押韵不同,几乎全一样。但叶诗明显更胜一筹,原因在于叶绍翁在小的诗意结构上做了新的调配,他先用“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设置访友不得的阻碍,再用“关”这个更有力量的字,使园子和春色处于一种巨大的张力之中:春色是蓬勃的生命力,园子则是束缚。所以叶绍翁用一个诗意的逻辑将后一句逼出来,使得后一句的力量异常强大。而陆游的诗则稍显平淡。事实上,陆游的诗也有来源,五代诗人吴融《途中见杏花》首句就是“一枝红杏出墙头”,与陆游末句全同,但吴融的诗就是平铺直叙,陆游第一次为这个场景赋予了诗意的张力。
对诗歌的深入理解都是这样打磨出来的。首先要多读。读得多了,对于具体的诗才能有自己的认识。同时,在多读的基础上要注重精读,对相关诗歌“追根溯源”。这两点缺一不可,只有对一首诗花了很大的工夫,用自己的思想、感情甚至灵魂去贴近这些伟大的诗人,才能真正从他们的诗里汲取到精神力量。
古典诗词既需要我们有共情能力,同时也可以培养我们的共情能力。李白、杜甫永远在我们的文化传统中。这些伟大的灵魂,用他们的文字和艺术灌注着文化传统,将其植根于中华文化的最深处,等待着后世千千万万的继承者再次发现、传承并发扬。在新的时代要承担新的使命,新的使命也要有传统的加持,把传统的东西“点化”到当下,为我所用,这才是中国古典诗词的意义和命脉所在。
《光明日报》(2024年01月09日 1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