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写有韧性的成长历程

——读儿童小说《雄狮少女》

　　作者：罗 丽（广州文学艺术创作研究院副院长）

　　岑孝贤的《雄狮少女》（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2023年5月出版，入选中国图书评论学会发布的“中国好书”2023年7月推荐书目），是一部以非遗醒狮为题材的儿童文学作品。小说讲述南国水乡的一群少年通过舞狮感知青春节律，醒狮的精神力量最终成为他们成长的信念之源。

《雄狮少女》插画 资料图片

　　岭南传统的民间民俗，粤方言的活泼生动，舞狮的南北典故和专业术语，狮头扎制的详细过程……岑孝贤在书中以细腻的笔触写出醒狮刚猛背后文化历史的柔韧与深厚。南狮重写意，造型威猛且富有浪漫气息，人称醒狮。岭南多水，醒狮就有了水上的舞法。人狮汇合后，人还要赋予狮子生命，以及喜怒哀乐，舞出人情味儿。作者笔下虚构和实证充分结合，在作品中建立起一种超然于现实的真实感。

　　作为北狮传人的母亲高凤，选择舞狮是为证明女孩子也可以做男孩子的事。那种想要争取平等、打破传统性别偏见的勇气，让她无惧悬崖，誓要站在山巅，望尽风光旖旎。作为南狮传人的父亲刘胜利没有这种偏见，还从流畅跳脱的女儿高一一身上看到了女子舞狮的优势。就连那个起初看不上高一一的儿子刘阿南也不得不承认，女孩子舞狮有“一种韧力，好比蜘蛛网，看似脆弱无力，但有无穷的、连绵的力量，刹那间生出，无所不在”。然而，高一一舞狮，最初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真快活、真喜欢——“只是因为心中有一头狮子在召唤你，要到高山、大海和远方去”。

　　作者试图传达这样的理念——很多时候，人生并不只是需要比赛的输赢，而是需要下场参与比赛。这是作者的巧思：通过打破常规设置，打破“女仔不能舞狮”的经验，塑造出一位成长中的舞狮少女，来探讨青少年的内心世界。《雄狮少女》不只是一个女孩舞狮的故事，也是一群少年在困境中成长的故事，更是少年们与自我、他人、家庭和世界达成谅解的故事。

　　书中，以传闻和梦境两种方式交替出现狮子传说。无论是梦境里古代神话的瑰丽魔幻，还是坊间传闻里的神秘灵异，都把雄狮作为精神图腾镶嵌在情节之中，陪伴着主人公高一一步步向前、攀越高峰。高凤对女儿说：“当人狮合一，人就变成狮子。”这是舞狮的最高境界。自信、活泼、开朗的高一一自从母亲受伤后就不断反复做噩梦。梦中，高一一就是那只被困于树上的小狮子，被树底下的鬣狗与深潭虎视眈眈，等待着母狮拯救。多少次在没有星光的梦中，落单的小狮子都没有跳下树的勇气。最后解开这场噩梦的，还是高一一自己。“嘭的一声，一个火把又在心中腾地燃起，那个火把，人们称之为梦想。”在一次次的比拼中，她逐渐摆脱了鬣狗与深潭。小狮子也鼓起勇气从树上来到了地面，嗅着狮群的味道，穿越草原寻找母狮。

　　《雄狮少女》通过审美的艺术想象，构筑起复杂多义的多维时空。作者既书写这群少男少女们的时空，也折射着她自己所经历过的心理时空，小说是作者对自身成长经验的体察和清点，也是她对过往经历的重新理解。

　　小说中的少年们都面临着不一样的困境：刘阿南因没有及时提醒继母高凤鞋底有口香糖，愧疚之心让他心头垒满沉重的白色大石；朱强强顶住学业上的重压坚持舞狮，为了高一一而让出梦寐以求的狮头之位，找到更适合自己的打鼓这个位置；王诗琴在学习舞狮的过程中经历过挫败，并逐渐学会接受自己的不完美。然而，青春需要不断努力前行，经历喜怒哀乐，跃过人生困顿。当鼓声响起，这些少男少女们都成为闪闪发光的“狮子”，鼓声唤起他们内心深处面向困境的勇气，带着与世界自我碰撞的胆魄斗志，他们无论输赢跌撞，都高歌猛进，不再退缩。

　　《雄狮少女》中关于成长的母题，不只是属于那群少年，也在高凤这样的成年人中存在。技艺高超、胆量过人的高凤，执着于创新高难度动作而从高桩上跌下，面临截肢。可告别梦想、不能再舞狮的哀伤，最终被高凤作为母亲的勇气所压倒。当她告诉女儿“有运动就会受伤”时，实际已经和自己达成和解。正如高凤认定的，人生的离别都是下车，本来相约坐到终点，半路改变主意就先下车——每个人都有下车的权利。右腿截肢，被迫放弃舞狮，也可视作高凤梦想的中途下车，只是她的人生还将继续。这是成长，也是超越。

　　从本质上说，写作可以帮助作者和读者建立更完整的自我，能够接受内在复杂矛盾的不完美自我。作者塑造的并不是“好学生”“坏学生”这样非此即彼的刻板印象。小说结尾处，少年们并没有取得比赛的胜利，但勇于面对挫折、敢于面对失败的醒狮精神，正是他们所收获的珍贵财富。世界的丰富、人生的多样，值得每个人去体验、去经历。《雄狮少女》试图传达的正是一种开放的观念——你可以是雄狮，也可以是玫瑰，青春可肆意奔跑，亦可缓步徐行。

　　《光明日报》（2023年10月11日 1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