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大越精细，共治有力量

——深圳努力探索超大型城市现代化治理新路径

光明日报调研组

　　深圳是改革开放后党和人民一手缔造的崭新城市，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在一张白纸上的精彩演绎。经过改革开放40多年的高速发展，深圳城市人口大幅增加，城市社会结构和组织形态趋于多元，群众利益诉求复杂多样，城市社会管理面临诸多新挑战。如何在城市基层治理现代化之路上探索破题，成为这座超大型城市发展的应有之义和当务之急。

　　2018年10月24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深圳市龙华区民治街道北站社区考察时强调，要把更多资源、服务、管理放到社区，为居民提供精准化、精细化服务，切实把群众大大小小的事办好。两年后的2020年10月14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深圳经济特区建立40周年庆祝大会上发表重要讲话指出，“创新思路推动城市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努力走出一条符合超大型城市特点和规律的治理新路子”。

　　改革尖兵何以先行示范？日前，光明日报深圳记者站联合深圳大学、深圳市委党校的专家学者组成调研组，深入全市各区、不同街道及社区调研走访，在基层一线实地探寻这座超大型城市基层治理的内在机理。调研组深切感受到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强大真理力量，感受到在这一科学思想指引下，深圳基层治理实践所彰显的创新精神和坚韧品格。

　　1.党群一心 共话社区家常

　　1月29日，龙华区民治街道北站社区党群服务中心内茶香四溢、气氛热烈。社区党委正在召开2022年首期社区书记茶话会。尽管马上就是除夕了，但参会的小区党支部书记和居民代表们顾不上采买自己小家的年货，都在认真商讨社区大家的工作。

　　“咱们今年要把茶话会形成机制，月初向居民公布工作计划，月末通报开展情况和居民问题台账。”社区党委书记郑阳总结说。

深圳市龙华区民治街道北站社区党群服务中心功能强大，深受社区居民喜爱。资料图片

　　北站社区是深圳快速发展的一个缩影。调研组看到，这个10年前刚成立的偏远社区如今高楼林立、人口稠密。如何服务好这4.4平方公里上的7万多名居民？党建引领，让党组织成为基层治理的“主心骨”至关重要。

　　为此，社区党委不断加深、拓宽党组织在社区的覆盖，把支部建在小区上、建在城中村里、建在社会组织上。如今，北站社区党委直接管理的党支部有16个，覆盖各类小区、社会组织和社区共治力量等不同主体，党员人数364名。

　　健全组织只是手段，服务群众才是目的。北站社区党委真心为群众办实事，整合各方力量将原本坑坑洼洼、尘土飞扬的城中村创业花园，改造成路面硬、设施全、环境美的新社区。居民曾祥荣自豪地说：“我们这个‘泥巴村’变成了‘桃花源’嘞，和深圳一起过上了好日子。”

　　北站社区还成立全市首个出租屋楼长协会，制定议事规则，提高楼长们的积极性、自治意识、自治能力。楼长们自己提交议案，自己审议决定，自己组织实施，完成防坠网建设和“三线下地”工程，没花政府一分钱，就解决了城中村的老大难问题，凸显了党委牵头、居民共治的成效。

深圳市南山区招商街道花果山社区老年协会开展“邻里守望 互助互帮”活动。资料图片

　　深圳北高铁站日均客流量65万人次，需要大量志愿者协助开展文明宣传、交通引导等，而辖区学生每年都需要一定的志愿服务时长。一个缺人，一个缺岗，咋办？各方在党组织联席会上一商量，招募学生义工助力车站文明出行的“小小文明劝导员”项目应运而生。

　　深圳高级中学（集团）北校区党总支书记孟斌说：“孩子们报名很积极。学校党总支在社区党组织联席会上提出的好几项诉求都已得到解决。社区党委帮我们解决困难，我们也想为社区多作贡献。”

　　郑阳告诉调研组，党组织联席会有效凝聚起辖区内众多互不隶属的党组织，大家组织共建、问题共商、资源共享。目前，北站已打造1（社区党委）+16（直属党支部）+25（驻社区党组织）的共治架构，“社区+车站+学校+商圈”的共商共治新格局悄然形成。

　　“我们社区还有个共享会嘞！”居民杨新主动拉住调研组介绍，“就是大家可以分享自己的时间、服务和技能，用自己的服务换取别人的服务，也可以把积分兑换成油盐酱醋等日用品。”例如，全职妈妈可以到“四点半课堂”当志愿者照看孩子攒积分，万一她家下水道堵了就可以用积分兑换通下水道的服务，去通下水道的居民又能获得相应积分，形成共享循环。

　　“这不就是‘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吗！”杨新自豪地说。如今，社区共享会已累计发展会员1万多人，服务时长超7.5万小时。互帮互助、积极向上的家园精神，让北站社区涌现出第八届全国道德模范张莹莹、“全国抗疫最美家庭”李直平、黄三丽家庭等先进典型。

　　作为服务群众的主阵地，2021年北站社区党群服务中心开展“四点半课堂”、欢乐影院、乐器培训、心理咨询、健康体检、老年大学等活动475场，惠及1.6万居民。年近七旬的徐连义把这里当成自家书房，每天下午都来读书看报。中心的24小时图书馆、暖蜂驿站等设施也广受群众欢迎。目前，深圳全市共建成各类党群服务中心（站点）1800多个，在城市建成区平均每平方公里就有1个。

　　2.指尖一点 解决民生诉求

　　每天晚饭后到小区附近的汤坑河边健步一小时，是深圳市坪山区京基御景印象四期居民漆女士的养生之道。曾经，锦龙大道桥下的涵洞就像一只“拦路虎”，约50米的桥洞里漆黑一片，即使打着手电筒，走在里面也感觉瘆得慌。

　　“我们这附近住着好几万人呢。大家都爱来河边散步遛娃，但都怵这两个黑乎乎的桥洞。”漆女士告诉调研组，听说在微信里就能提交民生诉求。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关注了“创新坪山”公众号，下面果然有个“@坪山”的按钮，点开之后，简单描述加装路灯的建议，添加照片，备注位置，提交成功。

　　“很快，我就收到系统发来诉求已立案的短信。后来，又看到桥下来了一群挂工牌的人，好像是政府相关部门在现场开会。这事这么快就能解决了？”就在漆女士犯嘀咕时，挂工牌的人又来了一次，不久就动工了。

　　“你们瞧，明亮的路灯装上了，平整的步道铺好了，翠绿的草坡修好了。不仅晚上散步更安心，来唱歌跳舞的人也络绎不绝。大伙甭提多高兴了。”漆女士带着调研组，一边大步流星地走，一边神采飞扬地说。

　　群众利益无小事,一枝一叶总关情。近年来，坪山区先后整合12345、数字城管、网格管理、政府邮箱、人大代表解民忧、微信、微博等158个线上民生诉求受理渠道，主推微信端的“@坪山”入口，按照“集中受理、统一分拨、协同处置、多元共治”的思路开发了一套民生诉求系统，有效解决了过去群众反映诉求流程手续繁、沟通效率低、反馈回复少的问题。

　　负责运行这一系统的坪山区政务服务数据管理局局长胡锴介绍，锦龙大道汤坑河桥下装路灯这件事其实没那么容易，主要是找不到责任主体。城管局表示这里不属于区主干道，交通局说增加灯光不属其职，水务局建议找桥梁主体单位，区民生诉求服务中心先后找了7家责任单位，都表示不是自己的业务范围，且都有理有据。

　　胡锴说，该系统不仅能做到一个前端受理、一个后台分拨，形成为民办事的合力，而且接诉即办、责任清晰，消除部门间互相扯皮的弊端。政务服务数据管理局牵头召集相关部门召开现场协商会，最终确定由交通局负责桥体美化、城管局负责装路灯、水务局负责路面维修和周边美化，这才全部搞定。

　　“我们还新上了秒回功能，可为市民提供全天候咨询服务，民政（婚姻）、公安（户政）、社保、医保等问题都可以自动应答。暂时不能回答的问题，智能客服机器人会在后台收集整理问题并进行升级完善，进一步丰富知识库，满足市民个性化需求，提供多样化便民服务。”坪山区政务服务数据管理局民情联系部负责人、90后的胡婧琳熟练地操作着系统进行讲解。

深圳市南山区招商街道文竹园社区提供公共空间，方便近百个社区组织服务居民。资料图片

　　调研组了解到，坪山区整合民生诉求受理渠道、建立起“一网通办、一网统管”的新型民生诉求系统后，群众提交诉求的数量连年增长。2021年共受理民生诉求事件89430宗，同比增长73.56%，总办结率99.78%，市民满意度综合评价4.59星，被国家发改委列为向全国推广的深圳47条改革创新举措之一。

　　2021年11月，“@坪山—企业版民生诉求系统”也正式上线，正有力化解过去企业诉求收集渠道五花八门、政企多头对接的痛点。民有所呼，我有所应，群众满意度的不断提升，成为坪山区发展的强大动力。

　　3.众星拱月 社会活力正旺

　　毗邻广深港光明城高铁站，一片崭新而整齐的高层住宅矗立着。昔日“归侨村”，今日“凤凰城”。这里是深圳市光明区凤凰街道凤凰社区的村民回迁房，72%的居民是20世纪70年代末从越南归国的华侨及侨眷。已过不惑之年的凤凰社区基金会理事长曾木养，3岁多就跟父母来到这里。

　　“我们村长期穷困落后，村里氛围不好，很多人成天在家打麻将，人心很散。我年轻时就开始参与社区工作，家家户户的难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比如，父母年纪大了，看病就医很困难，2013年我就跟社区反映，后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建起了社康中心。在不断参与解决社区难题的过程中，我总觉得应该团结更多力量、想更多办法为社区服务。2014年，深圳推出社区基金会培育计划，给我们创造了机会。”一脸淳朴的曾木养，谈起凤凰社区基金会时饱含深情。

　　曾木养介绍，最初，他物色了15个人，组成一个团队并明确分工，一边走家串户问需求，一边整合多方资源，充分发挥每个人的作用，想方设法改变社区面貌。久而久之，打麻将的人少了，矛盾纠纷少了；社区活动多了，服务设施多了。他们还活化村里的老旧建筑，打造“凤凰空间”，开展社区营造，在深圳社工学院支持下，培育了携和社工服务中心、老年人协会、社区义工队等组织，并鼓励社区年轻人加入这些组织。基金会自成立以来每年都募资超过百万元，全部用于社区营造和公共服务。今后还要培养更多“带头人”。

深圳市龙华区民治街道民新社区居民在讨论社区事务。蔡维泽摄/光明图片

　　的确，在拥有数万人的社区，要实现“人人参与、人人受益”，要弘扬正能量，带头人至关重要。在深圳，一大批中老年人成了社区治理的“领头雁”。

　　深圳市南山区招商街道花果山社区，居民大多是曾参与蛇口开发建设的“拓荒牛”。如今他们老了，生活和精神上都需要得到帮助。如何打通“社会助老”的最后一公里？社区党委书记丁元琼说，他们非常重视“社区助老”服务，支持老年协会开展“邻里守望 互助互帮”等项目。

　　花果山社区老年协会是全市一千多家老年协会中唯一的4A级社会组织。率先提出“年轻老人服务高龄老人”理念的会长方定顺，在社区德高望重。秉持这样的理念，花果山社区老年协会在2019年组织40位年轻老人成立助老服务队，帮助高龄老人拿药、理发、换灯泡、逛公园……

　　“来了就是深圳人，邻居就是一家人。”招商街道楼栋长联合会会长汤礼钦，刚给文竹园社区分会的楼栋长骨干们开会布置完协助抗疫工作。他告诉调研组，联合会成立已有9年，现有11个社区分会，共有楼栋长1060名，其中党员165名。

　　“谁家有矛盾了，我们去现场调解；孤老病残有难处了，我们随叫随到；不管是新搬来的住户，还是楼道里的安全隐患，我们最先发现。”汤礼钦说，楼栋长联合会的宗旨就是，做政府的好帮手、做居委会的好助手、做居民的贴心人。“有困难，找汤叔”在社区已家喻户晓。

　　文竹园社区党委书记刘岚光介绍，受楼栋长文化的感染，文竹园社区的社会力量茁壮生长，如今活跃的自组织有上百个，被称作“社区百团”。社区党委专门打造公共空间供这些组织使用，为这些组织服务社区做好支持系统，通过他们的服务，带动社区群众参与治理。

　　强头雁，育群雁。从正在经历城市更新的凤凰社区，到一直走在改革前沿的招商街道，调研组看到越来越多的社会力量正成为社区营造、社区治理的生力军，为基层治理蓄活水、释能量。

　　4.两个“着眼”、三个“着力” 努力续写“春天的故事”

　　不论是改革开放的最前沿，还是城市更新的过渡带；不论是社区工作者的奋斗姿态，还是居民群众的满意度，以党建为引领、以人民为中心的基层治理体系在深圳“正青春”。立足新发展阶段，在推进基层治理现代化的道路上，深圳要坚持追求高质量发展，继续保持“双区示范”，从两方面“着眼”、三方面“着力”，续写“春天的故事”。

　　着眼于为构建基层社会治理新格局贡献深圳力量。党和国家对加强基层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高度重视，深圳也有着强烈的使命感，深圳市委组织部相关负责人告诉调研组，深圳正在出台相关文件，通过更多实实在在的举措深化改革、强化创新，尤其注重精准施策，使每个社区都成为有活力的“活宝贝”，能创造共同价值。深圳要将战略眼光和科学方法渗透到基层治理朴实而又鲜活的实践中去，继续打造样板，贡献力量。

　　着眼于为探索全过程人民民主新实践展现深圳担当。让人民当家作主，最丰富和深刻的体现应该就在基层，调研组旁听了居民议事会，了解了民生微实事，认识了社区组织，也见证了基层代表的热情，“民主之风”劲吹，影响着社区的样子和人们的心灵。党中央强调不断发展全过程人民民主，深圳得益于改革开放，已经做了很多有意义的探索，接下来要加强制度创新，在民主协商、民主监督、居民自治、社会参与等多方面继续探索，展现深圳担当。

　　着力于始终保持党对各种组织的领导力。在“党建引领—基层治理‘主心骨’”基础上，深圳应继续推进基层党建与基层治理的深入结合。进一步细化优化基层党组织建设的要求和标准，进一步激发激励中青年党员在基层党建中成为骨干，进一步用好建好党群服务的阵地和队伍，使基层社区切实解决好人民群众的急难愁盼，进一步引领监督业委会、物业公司、社会组织、社区自组织、城中村业主等组织和群体健康发展。以内在的先进性，始终保持党对各种组织的领导力。

　　着力于不断改进供需动态平衡的方法论。在“有呼即应—民生诉求‘一网通’”基础上，深圳应继续强化科学治理与科技赋能的深度融合。进一步研究分析基层治理供给侧与需求侧所包含的内容，进一步疏通拓宽向社区居民送达公共服务的路径，进一步计算降低资源要素配置过程中的隐性成本，进一步巩固丰富数字治理的手段和成果。以科学的方法论，促进供需关系实现高水平的动态平衡。

　　着力于切实增强基层治理改革的协同性。在“广泛动员—激活社会‘微细胞’”基础上，深圳应继续推动体制改革与机制创新的深入开展。进一步研究落实“为基层减负”的事项清单和具体措施；进一步支持督导区、街道、社区三级党组织实现无障碍、无盲点的纵向协同；进一步动员组织社会力量在基层有序、有效地参与治理；进一步重视推动社区工作者队伍的职业化、专业化建设。以勇敢的改革心，切实增强多元主体在基层治理体系中的有效协同。

　　（调研组成员：深圳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博士后孟宏，光明日报记者严圣禾，深圳市委党校决策咨询部主任、教授申勇）

　　《光明日报》（ 2022年03月14日 0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