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一品】
作者:罗雪村
那晚读完臧小平的《难得纯真》,心里有话想说。
小平出书,难得——她赞成“一本书主义”;还难得——书里绝少假意、虚情。
一个人,活得纯,才会真,才会拥有老朋友,拥有温暖的日子,拥有对亲人的爱和感恩……
她的朋友,有的我也认识,多是那种与人为善,活得真实的人,所以她写朋友,写他们的遭际,写他们的为人,写他们的命途种种,因真实而亲切。比如那位F君,她和他在北大荒兵团连队宣传组相识、相知。那个年代,离开城市离开家的十几岁的孩子们,劳苦、困厄、迷茫,又不乏青春虚幻的理想,内秀的他偏偏是一个有头脑的人,而这偏偏又是那个年代不能容忍的。她坦陈一个女孩子对F君内心的矛盾、困惑、羞怯、同情,甚至真的为他感到“耻辱”,这种复杂心理,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感同身受,也让人看到无论何时何地,即使丑恶笼罩,仍遮蔽不了人性的光亮。
她的60余载人生,丰富、不易。她写自己的情感历程,写婚姻的希望和破灭,写她生活的难……这不仅是一个女人的,也是一个时代的错谬与因果。所幸,她没有失掉人之于人的纯和真,虽然现在仍要面对身体与生活的接连困境,要“咬牙往前走”,但每次通电话,她总是乐乐呵呵,还经常在微信里给朋友们看初开的水仙、盛开的“仙客来”……生活亏欠了她!但生命没有痛苦,也就不会有欢乐,更不会有文学的性灵,这也许也是小平的不幸之幸!
这本书承载最重的是她笔下的双亲。
你看她写母亲郑曼先生——“一天上午,她又带病去协和医院,看望一位住院的老同事,得知同病房一个正读初中的孩子,由于缺少医药费,全家人泪眼相向,一筹莫展。善良的妈妈从来看不得别人受苦受难,冒着七月灼热的烈日,她吃力地走回家中,立即亲自去银行取了钱……”她写年迈的母亲陪伴她看病,“坐在人声嘈杂的候诊大厅的椅子里,妈妈睡了。两鬓如霜的头微微后仰,靠在洁白的墙上,慈祥的面庞掩盖不住担忧和疲惫……”郑曼先生在我印象中,就是这样一位朴素娴静,遇事多为别人着想,让人愿意亲近的人。
你看她写父亲臧克家先生——“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平生极少开口麻烦别人。在他的晚年,每逢春节,中央统战部、中国作协和全国文联,都有人来拜年,询问父亲有什么需要帮助解决的困难。老人每次都事先三令五申地告诫我们,不要给组织上添任何麻烦。但是为了我,他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却向一些友人甚至是原本素不相识的人,写了求助的信件……”“在我搀扶您散步的时候,您曾多次无限关切与疼爱地叮嘱我,要努力去争取光明的未来。您说您已经不止一次地叮嘱我的母亲和兄妹,今后多多照顾和关心我。您更是用心良苦地多次嘱咐我的女儿:今后找爱人一定要找孝顺的,要和母亲一起生活……”读了这些文字,你觉得她的父亲不仅是一位名诗人、大诗人,更是一位活在我们身边的充满人情味的好父亲。
有人形容她的双亲,一个是太阳,一个是月亮,多么贴切而美好!对这样好的父亲、母亲,用什么赞美的话,怎么报答都不为过。这也是她此生最感念,也是最能引起人们共鸣的。
这本书还有很多有趣的篇章,比如她写《父亲与毛泽东诗词》,她写父执,如老舍夫妇、季羡林先生、叶君健夫妇、王子野先生……有掌故,有史料,还有很多细节,你看她描述的曹靖华先生——“比我父亲大8岁的曹靖华伯伯,几乎每隔几天,就拄着手杖,肩上斜背一个黑色皮包,步履稳健地跨进我家的大门。有时,他还会送来自己栽培的花卉,‘根土犹存’。推心置腹,发泄郁闷之后,老人婉谢了我们陪同搀扶的请求,又一个人向公交车站走去。我忘不了他那慈祥的面容和远去的背影……”这寥寥几句,像绘画中的速写,简练、逼真、有趣!
小平的文字也好,平和细腻、朴素天然,读来很亲切。
当我将读后感告诉小平,她便发来一首歌《你鼓舞了我》,听了很感动。她就是这样,总是念别人的好,做事也像她的双亲,总为别人着想,我觉得这也是现世难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