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馆之宝·故宫博物院】
作者：陆寒
一千年前，北宋首都开封，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城市之一。因为张择端的天分与才华，又因为历史的机缘，在故宫博物院镇馆之宝《清明上河图》里，我们得以见到它的样子。那是一纸繁华，亦是千年过往。
一千年前，这座城市有着另外一个名字——汴梁……
游前攻略
北宋的汴梁人口达到一百多万，在当时，妥妥地身居世界级一线大城市。作者张择端是山东诸城人，少年时开始京漂生活。在那时，游学京师是文化界的时尚，许多人到汴梁备考科举，张择端就是其中一员。但他在汴梁复读了好几年，还是没考好，想来想去，作出了一个对他来说非常明智的选择——“我要当个艺术生！”于是，张择端就用一个外地人的眼光，画下了汴梁的城市风光，让开封人感念了他近一千年。
需要说明的是，《清明上河图》并不是张择端对汴梁的某一处实际场景进行的写生，而是画家对整个城市现实的集萃，这种真实不是实物的真实，而是历史和艺术的真实。全画大体分三个部分：从京郊的城乡接合部画起，是一派郊野风光；虹桥一带是汴河景象；城门内外是繁华市井。张择端心思细密，画中五百多个人物隐藏了许多故事、冲突。
暂时忘掉你的伦敦巴黎张家口、东京纽约北戴河，我们来看看张择端笔下的这座城市。
《清明上河图》（虹桥段）
行程一：城市地标数虹桥
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标志性建筑，北京的“鸟巢”、广州的“广州塔”，汴梁的标志性建筑无非是皇宫和城楼，但画这些能有什么发挥空间？《清明上河图》的标志性建筑是一座名叫虹桥的木结构桥梁。虹桥这一段也是全画的中心与高潮。
画中最紧张激烈的细节在船下，一艘船正要穿桥而过，但有支桅杆却还没放倒，船已经非常接近虹桥了，而桅杆的高度完全超出桥洞。船上十几个人全是手忙脚乱、大喊大叫的焦急姿态，桥上、岸边好多“吃瓜群众”都在围观这一幕，有人看热闹，有人在声援。选取这样一个瞬间，设下船能否安全过桥的悬念，张择端的心思可以说非常巧妙了。
桥上，拥挤的程度完全不输早高峰时的地铁站。桥面非常宽，又是双行道，竟然还有小贩在上面摆摊，这一点非常写实。在宋仁宗时，就有官员上书说“河桥上多是开铺贩鬻，妨碍会及人马车乘往来，兼损坏桥道”。于是，朝廷下诏“在京诸河桥上不得令百姓搭盖铺占栏，有妨车马过往”。然而商贩还是无孔不入。街边小摊妨碍交通，但又让城市有了烟火气。看来，这种城市的小困扰，不是今天的特产。
摊贩侵街，交通问题立马出现了：桥的正中间，坐轿的文官和骑马的武官狭路相逢互不相让，轿夫和马夫正在对骂。有人说这里文官敢当街与武官叫嚣也说明了宋代文官地位比较高。事实上，宋朝偃武修文，于前后的唐代和明代相比，文人士大夫阶层确实受到了优待和尊重，士大夫可以“开口揽时事，论议争煌煌”。于是，文人的生活与精神追求也得到了发扬，什么雅集、茶事、山水，风雅一时，大大影响了中国人的审美趣味。陈寅恪曾说：“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有人甚至还说，宋代是知识分子的黄金时代。
果真如此吗？在《清明上河图》中有几辆不同寻常的货车，车的盖布上竟然有书法字迹。徽宗时期新旧党争，新党蔡京下令销毁旧党三苏、秦观、黄庭坚的文集，车里正是这些人的书籍，要送到郊外焚毁。想一想，苏轼的书法真迹，若传到今天，放到哪一个博物馆不是镇馆之宝呢？乌台诗案、车盖亭诗案、元祐党籍，再想想网红苏轼的颠沛流离，这样的宋代，也称不上什么知识分子的黄金时代。
行程二：清明时节看街景
《清明上河图》所画时间正值北宋清明小长假，当时人们放假三天，不调休的那种。假期逛逛街吃吃饭，北宋人跟我们一样。《清明上河图》的街市，有卖儿童玩具的贩夫在逗熊孩子；街边卖的饮料叫“香饮子”；炊饼摊、面摊随处可见；路上有人挑着竹篮在卖花；糕点注重包装，全部装在美美哒漆盒里；汴河边的茶坊像今天的咖啡馆一样环境优雅；街上还有个卖唱说书的，很受人欢迎，可以说是汴梁的著名rapper了……这座11世纪最大最繁华的城市，生活丰富多彩，怪不得那么多人想“穿越到宋朝”。
《清明上河图》中最多的店铺是酒店，这是汴梁餐饮业发达的写照。据《东京梦华录》记载，当时“在京正店七十二户，此外不能遍数，其馀皆谓之‘脚店’。”酒店不仅多，还分三六九等。而且，当时家境好些的人家，家里都不怎么做饭，主要都在酒店里吃。不仅如此，北宋宅男宅女还有福音——城里许多酒店提供外卖服务！图中可以找到外卖小哥的身影。
画中城门楼上没人站岗，酒店门口倒是有几个军卒兴致盎然地喝小酒，这是张择端借画笔批判讽刺宋军积弱的弊病。酒店的不远处，还有家名为“赵太丞家”的医铺，估计是个退休御医再就业的门诊。门口的招牌上竟然写着：“治酒所伤真方集香丸”，不主打头疼脑热等常见病，主卖“酒伤大力丸”，无非是因为汴梁的酒鬼太多了！
《清明上河图》中一共有3处占卜场景，前来占卜的人都是儒生打扮。宋代科举考进士之日就在清明之后，看来大家都是来求问仕途的。
肉铺、茶馆、酒店……汴梁城店铺经济的兴盛反映了当时城市商业的繁荣。有人绘制了汴梁的城市图，发现其城市服务和商贸娱乐功能的分布，跟今天的纽约、伦敦、东京非常相似。
有幸保存到今天的“唯一”
完成这幅长卷，张择端用了3年。在之后的900年间，他收获了“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中国最具历史价值的风俗长卷”“中国古典现实主义绘画的杰作”种种殊荣。后来的我们在故宫里排队5小时看画2分钟，只为了近距离看看那座900年前的城市。
《清明上河图》的好，是因为开封特别吗？其实，这幅画作一出现，就成了中国绘画界的爆款，引来了许多仿本。明代画家仇英画了一幅明代苏州版；乾隆时清宫画院画了一幅清代版……到目前，存世的《清明上河图》有30多个版本，但那些画中的城市没有一座超越张择端笔下的汴梁城，许多都是繁华有余，真实不足。徐邦达说：“在中国历史上，《清明上河图》不是唯一的作品，但有幸保存到今天则是唯一。”
是唯一的张择端最先描绘起我们的城市，是唯一的《清明上河图》如此真实地描绘了我们的城市。这位画家如此细腻、诚实，他在画中告诉我们，从来没有人假装在生活，孩童总会吵着母亲买玩具、店铺里的小哥挥汗如雨辛勤谋生、学子们总想求得一份好前程，而生活总是几分甜蜜时常苦涩。所以，即使过去千百年，我们仍然觉得《清明上河图》里的人在真实地生活，我们的城市也始终交织着美好与不完美，从来没有人假装在生活。只是，你住的城市里，有没有一个张择端能够画出你认真生活的样子。
《光明日报》（ 2018年04月21日 12版）
2024.11.5-11.10
中国·上海
